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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章果果被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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距離上次蕭瑛被刺傷不到兩個月,又出事了。

一屋子的人圍坐著,宮晴、慕容郬、李琨、何競……所有人臉上都凝起一層嚴厲。

賀心秧的手嚴重發抖,下唇被她咬出一片慘白,蕭瑛不避嫌的走近她,手覆在她的手背上頭。

賀心秧擡眸,眼底的不安對上他的篤定,深吸氣,努力保持穩定。

認真想想,好像一直以來,總是他在對她說:不要擔心,凡事有我。於是她理直氣壯,一有事就賴到他身上,只要他說沒問題,只要他點頭,只要他隨便一個笑臉,她便覺得天塌下來也砸不到自己頭上。

不知不覺間,她已經依賴他,依賴習慣。

就像生孩子的人不是他,可他輕輕淡淡說了句,「放心,有我在,妳絕對不會出事情。」然後,她就相信了那些沒有念過七年醫學院的老太太,能順利助她把孩子從肚子裏刨出來。

就像越變越圓、越變越醜的人是她不是他,可他一樣笑著說聲,「放心,等妳生完小孩,一定會變回京城第一大美人。」然後,她還沒生下孩子,她已經覺得自己是京城第一大美女。

她比蕭栤還糟糕,至少蕭栤是在全然被欺騙的狀態下,相信他、信任他,並照著他「無心」的指示去做,而她分明知道他是修行千年的老狐貍,還是一心一意地相信他。

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人人都說,信任是愛情裏最重要的因素,所以她愛他,於是信任他。

於是在接到恐嚇信的第一分鐘,她沒想找何叔或晴,卻挺著九個月的大肚子,一路飛奔到王府裏。

蕭瑛是她的定心丸,他在,她的心不搖擺。

他不避諱,她也沒什麽好怕,反轉手心,交握上他的手,澄凈透亮的目光對上他的。

「是誰綁走果果?」知道消息後,帶著宮晴隨後進屋的慕容郬問。

問得好,誰都想問這樣一句,自上次的事情之後,蕭霽很少往外跑,除自暗門通往幾個師父、先生的宅子上課,也就是往來於王府之間了,想對他動手,機會少得可以,誰會這樣大費周章的時刻盯牢他,然後一舉成擒?

「動機。」宮晴習慣性思考。

「什麽意思?」李琨問。

「人做一件事,必然有其動機。誰有動機抓走果果?抓走果果對那人有什麽好處?或者為了讓誰有『壞處』而去抓果果?」她目光灼灼地望向蕭瑛。

「會不會是那些因妳破案而被捕入獄的兇手親屬?」賀心秧聯想起邑縣水災時,蕭霽被攔在半路上的事。

「在邑縣有可能,那時果果幫我處理過衙門裏的事,被傳為神童、聲名大噪,人人都曉得他是縣太爺的兒子,但入京後,沒幾個人認識果果,知道他和我關系的人更是少得可以一一細數。」宮晴否決賀心秧的推測。

「會不會是匪徒臨時起意,他們缺錢花用,剛好看到小少爺從我們家大門走出去,以為是貴公子就抓了去?」何競推測。

「不可能,如果是缺錢花用、需要抓貴公子換銀子,京城裏的富戶太多,咱們宅子並不特別顯眼,更何況匪徒讓人送來的信裏,根本沒有提到銀子的事。」賀心秧反駁。

「信裏不提錢、擡頭名字寫的又是宮節,表示對方不為求財,並且沒有綁錯人,最重要的是,為什麽綁了宮家孩子,卻要王爺去救人?為什麽他們認為宮家與王府有交情?難不成,對方知道果果的真實身分?」宮晴做出大膽假設。

蕭瑛皺出眉心三道柔軟豎紋,再次想起承幹殿外的對話,難道蕭鎮真的知道些什麽?或者蕭鎮只是在試探,試探他會不會為果果出頭?

假設他真的出頭,等在那裏的,除了蕭鎮的人之外,會不會也有蕭栤派去的兵馬?

拳頭緊捏,他眉目擰出幾道兇狠,如此一來,不但之前的布置將前功盡棄,便是賀心秧和宮晴也會受牽連,陷入危險。

不行,他不給危機任何可行機會,看一眼宮晴和賀心秧,不光是為了對果果的承諾,要護她們周全,更因為她們也是他們真心想護的人。蕭瑛與慕容郬相視一眼,兩人心意相通。

「何競,你送賀姑娘到陳院知家裏,並將苓秋、紫屏和幾個為生產預備下的仆婦一並送過去。」

「是。」何競應聲。

「風喻。」

蕭瑛一喊,風喻飛快從屋外進來。

這是宮晴和蘋果第一次見到風喻,她們都知道風喻是暗中保護她們的人,如今蕭瑛讓他化暗為明,是因為情況危急?他想到什麽,或者他已經知道誰是幕後主使者了?連續幾個疑問,讓賀心秧抑郁起來。

「屬下在。」風喻拱手躬身,盡收起平日裏的不羈。

「你領百名王府侍衛,給我牢牢守著陳院知家,務必守得滴水不漏。」

「屬下遵命。」

「李琨,王府交給你了,這段日子王府所有作息行止一切照常進行,不可教外人看出任何異樣,並私下暗探府裏有沒有蕭鎮的人。」

「是,主子。」

「宮晴,妳向衙門請假幾天,大張旗鼓、帶著府中下人到處尋找果果,最好鬧到連皇帝都知道,別忘記,送拜帖到王府裏來。」

他偏不讓蕭鎮估料,想借由他的出手、讓他的布置攤在陽光下?想一舉破壞蕭栤對他的信任、揭穿真相?不,信不信他有本事讓皇帝派自己出這個頭?

只不過……便是如此,事情也不會善了,果果若已經被人懷疑,之後必會追出真相。他沈吟思索著。

「王爺將會以養傷為由,拒絕出手?」宮晴探問。

「更正確地說,我會以傷為由,連見都不見宮大人一面。」

「如此這般,此事將會傳至皇帝耳裏,王爺懷疑幕後主使者是皇帝?」

「我不確定,我想借此測測蕭栤的反應,倘若他沒有參與其中,事情會比較容易解決。」

假使蕭鎮看不起自己,以為一根指頭就能把他捏死,假使他對果果的身分只是猜測,沒有任何證據,那麽他自然不會驚動蕭栤,大局尚不至於松動。

如果蕭鎮打的如意算盤是,不管他有沒有把果果救回來,都將果果像極先皇之事抖出來,那麽,就算果果不是蕭霽,猜忌心重的蕭栤必然不會輕易放過他們。

他不知道蕭鎮打算怎麽做,但狗急跳墻,假設果果是他最後一根稻草,蕭鎮絕對不會輕易放過。

他不能用果果的命來賭蕭鎮是不是瘋狂,所以蕭鎮不能再留,而不管果果是不是夠大、布局是不是夠成熟,計劃都得提早進行,否則朝堂內將掀起一場奪位戰爭,他絕不希望事情走到這步。

「郬,你去挑選人手,不要多、要精,我們就照信上指示,十日後去會一會這個幕後主使。」

「我明白。」

「小四。」

「去畫圖。」

「是。」

小四接下命令,心猛然一震,要畫圖了嗎?表示事情已經走到最後一步,王爺要豁出一切?可是時機尚未成熟啊……

所謂畫圖,其實只是個簡單的圖案,小四手下有幾十個人,專事畫圖聯絡,他們會在自己負責的人家門前畫圖,在外人看起來不過是簡單的小兒塗鴉,卻是密令所有人執行最後一道計劃的暗號。

蕭瑛一一派令,賀心秧雖不明白他的安排布置,卻也曉得在短時間內,他已做出應對之策。

待所有人下去,屋裏只剩下賀心秧和蕭瑛,她希望自己能助他一二,但事實上,現在對他最大的幫助,就是照顧好自己。

握住他的手,賀心秧前所未有過的認真。「你放手去做,我不會成為你的負擔,但你要記住自己的承諾。」

他點頭。「我會平安地站到妳面前。」

「我等你回來。」她也點頭,想說的話很多,先存著積著,等他回來,再一句句慢慢告訴他。

「照顧好自己和孩子。」

蕭瑛說得沈穩,但心底並不如表面這般鎮定,他沒有退路了,蕭鎮已決心逼出他,他不認為自己能夠僥幸逃過,何況連日來探子得到消息,蕭鎮聯絡上的那些江湖人士,可不是二、三流的泛泛之輩,朝廷上有武官、暗地裏有江湖人……是他太輕敵。

這個晚上,李同光家裏燈火通明,蕭瑛和眾人在此研議朝局應對,小四、慕容郬徹夜奔忙,馬不停蹄。

這個晚上,宮晴心情不定,她坐在桌案前,拿著筆在指間轉來轉去,然後寫下一條條謀策。

這個晚上,賀心秧換了住處,不知道是否認床,一夜輾轉難眠,然後她喚來風喻,告訴他,「這裏的人夠多,團團包圍已是滴水不漏,我保證絕不踏出此屋半步,你去保護蕭瑛。」

她知道,風喻一直是他的貼身保鑣。

風喻低著頭,愁眉不展的說:「主子不會同意的。」

賀心秧心態奸惡,她回答,「你不會恐嚇他嗎?好吧,他是你主子,你不敢,我來出頭。你就告訴蕭瑛,如果他不帶你去進行冒險任務,我會想盡辦法告訴蕭鎮,我是他的小野花,肚子裏還有蕭瑛的小雜種。」

有人這樣形容自己和小孩的嗎?風喻苦笑,不過還是把話原版呈現,然後,很快樂的,他得到隨行標章一枚。

然後天亮,王府照常運作,亂成一團的只有「宮大人」宅第。

第一天,宮節遞帖登門求助,蜀王以傷為由不見,宮節求助無門,只好轉而向勤王求助。

勤王倒是見了宮節,問過來龍去脈,更細細追問蜀王態度。

宮節神色異常緊張,滿口胡言亂語,勤王見一個小小的六品官竟連蜀王都敢批評,之後釋出善意,派五十名軍官給他,陪著他滿城找小孩,並且指點,不管吃多少次閉門羹,都得為了孩子的安全好好央求蜀王。

宮晴成功地讓蕭鎮對蕭霽的身分半信半疑。

有八成的一、二品文武官員在自己屋前發現訊號,方磊也看見了,於是在皇帝的藥裏多加一味藥。

皇帝用藥之後,精神比之前更好上幾分,他讚方磊醫術高明,賞銀二百兩,夜裏召喚嬪妃次數更頻繁。

第二天,蕭栤召蜀王進宮,問過來龍去脈,蕭瑛為自己的行為有所解釋。

他說:「丟了孩子,該上哪個衙門就上哪個衙門告官,找我算什麽,難不成往後京城裏誰家丟了孩子,臣弟都得管上一管?」

說話間,沒少表達對人人讚譽的宮青天的妒嫉與不屑,蕭栤對此不過莞爾笑開,心想這也沒什麽,蕭瑛對宮節自開始就沒好臉色。於是續問他幾件朝中小事,將話題錯開。

夜裏數名密探進府,帶來幾個消息,一:蕭霽在蕭鎮手裏。二:皇帝尚且不知蕭霽的事。三:蕭鎮的幕僚極力提議,將蕭霽送到皇帝面前,並提及宮節與慕容郬的交情,讓皇帝對蕭瑛疑心,親手除去。

蕭鎮反對,他說:「我不過想除去蕭瑛,卻沒打算讓皇帝發現我的野心。近日皇帝依蕭瑛所見,做了不少讓百姓稱頌的好事情,皇上那人最是沽名釣譽,眼下蕭瑛已然成為他的股肱。

「皇帝疑心重,倘若我對蕭瑛下手,信不信他下一步定然是找探子監視我,到時咱們的行動將大大受阻,更何況,那個宮華是不是蕭霽,本王還沒把握呢,萬一事情真捅到皇帝面前,說不定還會被蕭瑛反咬一口。」

幕僚問:「倘若蕭瑛不肯出手,咱們不是白忙一場?」

蕭鎮笑道:「會幫的,本王自然會想辦法讓他幫。」

幕僚又問:「倘若蕭瑛有驚無險過了這關……」

蕭鎮聽至此,笑得猖狂。「那我就有意無意間把宮華長相說與皇上知道,皇上那人眼底揉不下一顆沙子,何況是一顆與先皇那麽像的沙子,屆時宮節與皇帝反目,我還真想招攬他這號人物呢。」

密探將蕭鎮與幕僚的對話一一稟明,於是蕭瑛明白,自己並沒估錯方向。

第三天,宮節還在找孩子——一天往蜀王府跑兩次。

之後京裏迅速傳出謠言:宮青天失子無助,蜀王見死不救。

說書人口裏把宮節痛失愛子、魂不守舍、百姓有苦無處申的苦處描述得繪聲繪影,一時間,京中百姓發動起人肉捜索,想替宮大人把兒子找出來。

第五天,蕭瑛挑選一名身形與蕭霽相似的少年,易容進入蕭鎮府中地牢,把蕭霽給換出來,將他送到王博鴻家中藏匿。

接連幾日,朝中大臣分批前往王博鴻家中見蕭霽。

第七天,各地兵營、水師皆得蜀王密令,穩住邊防,不得開拔至京城,若上首下令,予以暗殺,於是人人皆知,幾年準備,為的就是今朝。

第八天,皇帝終於忍不住,把蕭瑛和宮節叫到宮裏。

宮節直接把綁匪的信呈交給皇上,口氣略帶薄怨道:「微臣不明白,綁匪為何要指名蜀王前往,莫非匪徒的目的是蜀王,小犬不過是受到波及?」

蕭瑛自然而然把話接下去。「本王從未得罪過任何人,之前雖放縱聲色,卻不曾惹來是非,近日裏更是奉皇上聖命,所呈之折子、條陳,均是為民為國,無半分私心,百姓知道唯有感激,絕不會成怨。」

蕭栤微微一笑,心底想:或許蕭瑛便是他的「為國為民」給做錯了。

蕭鎮那幫人,等著的不就是皇帝名聲惡臭,好順理成章將自己給取代?真正被波及的恐怕是蕭瑛而非宮華,那人吶,知道蕭瑛心懷仁慈,而自己又顧慮名聲。

於是他說:「六皇弟,人不獨親其親,不獨子其子,你就幫宮卿一次,領百名禦林軍將宮華給救出來吧。」

此次事件,人人心底都有盤算,但事情終是照著技高一籌的蕭瑛所想發展下去。

至此,蕭瑛出手,名正言順。

在緊鑼密鼓中,眾人迎來第十日,不管今晚事情如何發展,接下來的日子都將有重大改變。

臨行前,蕭瑛到了陳院知家中,走進賀心秧房裏。

她不大說話,從頭到尾只是笑著,她笑著把自己縫好的荷包緊系在他的衣帶上,荷包裏什麽都沒有,只裝下一顆他送的、用紅寶石刻成的蘋果。

他輕壓著荷包,笑說:「真好,我一直希望冒險的時候,身邊有妳。」

同生共死,聽起來多麽偉大,只不過人生哪有那麽容易,除了愛情,還有責任與義務,終是要諸多考慮。

「蘋果,等我回來,我用八人大轎擡妳進門。」

「那你得先讓李琨把你的身家財產列出來,我要先看過,才決定嫁不嫁給你。」她可是眼冒金光的女人。

「我的家產很多。」他講得滿臉自傲。

「我的眼界很高。」她比他更自傲。

他笑開,為了一個比自己更傲氣的女人。「為什麽那麽想嫁有錢人?」

「我喜歡吃飽睡飽,當貴婦的日子。」

「這樣啊,那嫁給我無疑是最好的選擇。」他捧起她的臉,輕輕在她唇上一啄。

他臉上微微發紅,她卻咬住下唇,出口嘲笑,「小兒科。」

「什麽意思?」

「意思就是你不夠大方,有心要親吻,幹嘛客氣?!」說著,她一把勾下他的頭,封住他的唇,狠狠地給他一個法式熱吻。

她很熱情、很激動,她吻得他氣息不穩、心跳加速,連帶血壓也飛快竄升,她吻得他遐想翩翩,恨不得帶著她到床上翻滾,賀心秧用一個熱吻替他演練了一回人體機能的奧妙功能。

終於,她氣喘籲籲地松開他,臉色酡紅,笑睨他,「瞧,這才大方。」

他大笑不止,自己到底是愛上一個怎樣奇妙的女子?

伸手,他抱她入懷,可中間隔了顆大肚子,連賀心秧自己看見都好笑。

「我兒子長得真大。」蕭瑛把手貼在她腹上。

「這句話你得去對果果說。」

「為什麽?」

「他成天笑我肥,說我快長成神豬。」

那個神豬他認識,蕭霽私底下跟他解釋過。「胖不是妳的問題,是兒子的錯。」

「對嘛,我也這麽說,可果果不相信,等你回來,一定要親口告訴他。」

「好。可是……」他面帶幾分猶豫,卻還是決定把話說完。「如果我回不來……」

他想說,她卻不允許,兩手捂上他的嘴。「你敢!」

「蘋果……」他無奈。

她比他強勢。「你敢不回來,我就虐待你兒子,天天打他、罵他、淩虐他,把他養成一個變態的殺人狂,就像你那個無血無淚無心肝腸胃的大皇兄那樣,我還要當間諜,去告訴你那個變態哥哥,果果就是蕭霽,讓他再重新把果果砍一遍,讓你可憐的父皇遺願不能實現,讓你多年汲汲營營的心血全變成笑話。

「聽懂了嗎?你敢不回來,我們就一拍兩散,我會把你偉大的祈鳳皇朝攪得一團亂,讓百姓啃草根、吞樹皮,我要讓你苦心孤詣想開創的太平盛世,變成烽火戰場……」她拼了命在腦子裏捜尋可用的狠話,可惡,這裏沒有Google,不然她一定可以說得更長篇、更聳人聽聞。

他聽進耳裏,沒有生氣,只有心疼。

低下頭,他用唇堵住她的嘴,舍不得那麽多的違心之論從她嘴裏吐出來。這回他學會大方了,他不認識法國,卻懂得法式熱吻的精髓。

他吻她,在她唇舌間輾轉流連,勾起她串串心動心悸,他捧著她的臉,想用吻密密地將她在心底封存,教自己一輩子不忘記這個愛人,他希望他們還有長長的一生一世,希望未來的每個吻,都像現在,繾綣纏綿……

他終於放開她,發現她滿臉淚痕,卻把笑容死死掛在臉上。

「我吻得很爛嗎?為什麽哭得這麽慘?」他用姆指為她拭去滿面淚濕。

「不是,我哭是因為你馬上就要出發,時間不夠了。」

「時間不夠?妳想做什麽嗎?」

她用力點頭,哽咽著說:「我想和你做禽獸不如的事。」

這當頭她還能說笑,蕭瑛苦笑搖頭,揉了揉她的長發,笑說:「好,等我回來,就和妳做禽獸不如的事。不害怕,好嗎?」

「害怕?哈!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害怕?我幹嘛害怕啊……」她欲蓋彌彰地解釋著自己不害怕。「你一定會回來的嘛,因為沒道理啊,沒道理狐貍瑛會打輸蠢豬鎮,沒道理好人會輸壞人贏,沒道理帥哥慘敗醜男奸笑,我說啊,你不但會回來,還會得冠軍、拿金牌。」

他無奈,卻還是同意地點點頭。她不想聽,那麽他便不說。

「等你回來,我要告訴你許多秘密,那秘密值回票價,沒聽到是你的重大損失。」她開始利誘起他。

「好。」他輕輕碰觸她的發,掌心裏有著濃濃的疼惜。

「等你回來,幫你家的老大取個響亮、宇宙無敵的名字。」

現在改叫老大,不叫小雜種了?「好。」他輕輕吻她的額,唇間有著愛憐。

「等你回來,我親手給你做肯德雞。」

「好。」他輕輕撫過她開開闔闔不肯停歇的唇,眼底,不舍充斥。

「等你回來,我告訴你,我掙錢的法子。」

「好。」

他答完,她卻不再說話,不知是詞窮,還是腦子因為他眼中的不舍而當機。

她不語,換他來講,低下頭,他在她耳畔輕道:「如果我不愛妳,明月會墜跌、太陽不再光亮,但明月不墜、太陽會發光,所以可以證明,我愛妳;如果我不愛妳,海水枯竭、光陰會倒轉,但海水不會枯竭、光陰不倒轉,所以證明我愛妳;如果我不愛妳,蕭瑛不會存在這個世界,而我存在了,所以證明,我愛妳。」

聽著他的話,圓瞠的大眼睛倏地迸射出無數道光彩。他是穿的,他絕絕對對是穿的!

他微微嘆息,模仿起她的話,「等我回來,我要告訴妳許多秘密,那秘密值回票價,我舍不得妳損失,所以我會想盡辦法回來。」

「好。」她握上他的掌心。

「等我回來,我要幫我們家的老大取個響亮、宇宙無敵的名字。」

「好。」她環上他的腰,雖然隔著大肚子有點難度,但還是把臉貼在他胸前。

「等我回來,我告訴妳,我掙錢的法子。」

「好。」

「等我回來,不管是禽獸不如還是有如禽獸的事,我都要同妳做。」

「好。」

他腦子沒當機,講了更多更多他回來後要做的事。然後風喻來了,他走了。

她打開門,笨重的身子坐在門坎上等待,她一遍遍對自己說,等天亮、等太陽升起,所有危險的、不安的事,通通告終。

捧住臉,她耐心等待。

天終於蒙蒙亮起,她始終滿懷希冀。

但她沒有等到蕭瑛平安歸來的消息,只等到百名禦林軍全數陣亡,蕭瑛墜落山谷失蹤、風喻扛著重傷不醒的慕容郬回到王府的音訊。

報信的紫屏和苓秋看著傻笑的夫人,心怦怦的一陣亂跳。

賀心秧傻笑了好久,才扶起門框慢慢地爬起來,腳步虛浮、頭腦發脹,明明沒有嗑毒,怎會覺得像在雲裏霧裏、飄飄欲仙?會不會是腦子當機太久,需要重新啟動?

嗯,說說話、活絡活絡腦子吧,她說:「紫屏,妳一定沒看過金庸對不對?」

紫屏焦慮地與苓秋對視一眼,想過去扶她,她笑著搖了搖頭,繼續背靠在門板上。

「張無忌被玄冥二老打傷,傷及肺腑,他師公張三豐想盡辦法卻救不了他,到最後,妳知道他怎麽好的嗎?」

「不知道。」紫屏回答得很小聲,心想夫人肯定是心智錯亂了,便是與王爺交情並不算深厚的她們,聽到人家為救小少爺而失蹤也嚇得腿軟,何況夫人與那個王爺……夫人這是失心瘋了嗎?

「張無忌掉進山谷,從猿猴肚子裏取出九陽真經,他練完九陽真經上面的絕世武學,然後離開山谷,最後,他不但當上明教教主,還成為武林最最了不起的人物。」

「哦。」她們聽不懂,那個張無忌、張三豐跟王爺有什麽關系?

「還有啊,小龍女身中情花之毒,已經沒救了,可她很愛楊過啊,如果她死掉,楊過一定會跟著她死。所以她從山崖上跳下去自盡,後來黃蓉還騙楊過說有神尼要帶小龍女回去治毒,以為經過十六年,楊過就會忘記她。

「沒想到楊過苦苦等她十六年,小龍女沒回來,他就跟著跳下山崖,最厲害的來嘍,山崖底下有碧泉,泉水裏有銀魚,當年小龍女跳下去沒死,吃了銀魚,身上的毒就解了,最厲害的是,在山崖底下待那麽久,當當當當!」她用了貝多芬命運交響曲的開頭旋律。「耶!她看起來比楊過還年輕呢。」

「楊過和小龍女又是誰啊?」

「小龍女是楊過的師父,楊過喊小龍女姑姑,他們可愛得死去活來的呢。」

姑姑愛上侄子?

天!這種亂倫的話都說得出來,夫人肯定是瘋得厲害了,紫屏急得快哭出來,苓秋越看越不對,轉身去搬救兵,幸好她沒跑太遠,就見蕭霽迎面而來,她連忙拽起他,來不及說話,就將人往賀心秧房前帶。

「……對了、對了,還有大理段譽,段譽被逼跳下山谷,看見神仙姊姊的塑像,不但解釋了無量山的傳奇,還得到許多武林絕學……懂嗎?紫屏,妳懂我在講什麽的,對不對?」

「紫屏不懂。」她搖頭,連眼珠子都快要一並搖出來。她吸著鼻子,不斷想著怎麽辦才好?

賀心秧揚起臉,迎上金燦燦的陽光,今天天氣那麽好,蕭瑛掉到谷底,肯定不會有事的。她淡淡笑著,再轉回頭時,視線對上蕭霽。

「妳不懂啊,果果肯定懂的,凡是掉到山谷的人,一定會學到一身武功絕學,等到再出現時,必定笑傲江湖、稱霸武林!」

她舉高雙臂、握緊拳頭,笑得滿臉開心,好像她剛剛拿到金馬最佳編劇獎。

蕭霽笑不出來,因為金庸不在這個時代,因為不會每個山谷裏都會有銀魚或是神仙姊姊,更因為在六哥墜入谷底時,已經身受重傷……他是拼著最後一分力氣,抱著蕭鎮一並跌入谷底的。

他走近,看著賀心秧的黑眼圈,擰起眉心。「蘋果,妳需要休息。」

「好,睡飽才有力氣玩高空彈跳。」

她要在腳底綁繩子,跳進山谷裏,不怕驚心動魄、不怕過度剌激,她要去把那個企圖稱霸武林的男人給找回來。

她努力維持臉上笑容,生怕丟了笑容、丟了自信,也丟了……那個笑傲江湖的想象力……

轉過身,她想跨過那道檻兒時,驟然眼前一黑,整個人墜入無底深淵。

痛啊……痛痛痛痛痛……

是誰在她肚子裏安了炸彈?一陣一陣、連番爆炸?像經痛、像急性腸胃炎,又像是什麽東西塞在肛門?

「用力!夫人用力!」

白癡,用力什麽啊,這人有沒有半點醫學常識,太用力會得痔瘡,應該開兩顆軟便劑塞一塞才對啊。

痛……汗水像河流,從她額間頸間,從每個毛細孔爭先恐後冒出來,匯集成流……

她想叫,拼命想把聲音往外擠,卻只擠出幾句斷斷續續的破碎聲音。

她快被疼痛炸得肢離破碎了,是什麽痛會讓人想尖叫投降、想砍人洩恨啊……痛、痛……

他媽的,外星人從肚子挖洞噴血槳擠出來,都沒有這麽痛……

痛……越來越多的疼痛堆積到最高點,突然,轟!

呼……好好哦,終於不痛了,緊繃的身子軟下來,賀心秧微笑,很好,就是這樣,不痛、不痛很舒服,很舒服就要睡覺……

軟綿綿的雲飄到身側,她躺著、賴著,身體軟得和雲一樣,吸大麻的感覺就是這樣吧……

「蘋果,妳醒過來,不準昏睡,聽見沒,醒來!」

是誰啊?好熟悉的聲音,是果果他姑嗎?她不去看屍體,不去揪出變態殺人魔、維持社會善良秩序,幹嘛跑來叫她別賴床?

不知道是哪個死沒良心的,居然掰開她的嘴巴,硬灌進苦苦的液體。

什麽鬼啊,灌什麽灌,七月半到了嗎,需要灌出一只大神豬來祭祖靈?

她扭著頭,想扭開沒良心的養豬戶,沒想到對方下手強勢,硬是把大半碗的給灌進去,惹來她一陣猛烈嗆咳。

她終於醒來!不是因為那碗叫做蔘湯的ㄆㄨㄣ,而是因為咳到肺霸工,呼吸不到新鮮空氣,只好睜開眼睛,看看是誰在淩虐自己,看看要不要到動物保護協會,控告他們對神豬不人道。

「太好了,大人,夫人醒了。」

一陣驚呼聲傳來,賀心秧有氣無力地偏過頭去。

一名中年婦人大喊,宮晴飛快奔到她身旁,握住她的手,說:「蘋果,妳必須用力,妳不用力,孩子生不出來,妳和孩子都會有危險。」

看著宮晴咬得沁血的嘴唇,看她泛著血絲的雙眼下面有著濃濃的黑眼圈,賀心秧愁雲慘霧的眉毛又皺在一起。

嘆氣,回來了啊,還以為穿越只是一場惡夢,睡醒了,夢就醒了,原來好夢會丟、惡夢長存,唉……

閉上眼睛,她低聲問:「張無忌學好九陽神功回來了嗎?」

宮晴抿唇,揉揉她的頭發,心疼道:「哪有那麽快,總要幾年工夫。」

「錯過孩子的成長,是他的損失。」

「嗯,等他回來,我們教出一個天才嚇死他。」

「好,我的蒙特梭利【註解:意大利教育學家,主張幼兒具有自我學習,使自己趙於完美的潛能。】、福祿貝爾【註解:德國人,幼兒教育的創始人,世人尊稱其為「幼兒之友」】不是學假的。」

「潛能開發很重要。」

她們一人一句,對答著沒有人聽得懂的話,然後迎來下一波陣痛,這回,名為蔘湯的ㄆㄨㄣ產生效用,下腹堵著的那團東西終於掉出來。

答案揭曉,為什麽賀心秧的肚子會大到很驚人?為什麽美人會在短短的十個月中,累積豐富脂肪層變身為神豬?

因為這裏的婦科醫學很落後,沒有超音波掃瞄機,沒有人知道她肚子裏塞了雄雌各一只。

看著軟趴趴的一雙兒女,賀心秧眼角流出淚滴,她在心底暗暗祈禱著,祈禱蕭瑛是練就一身絕世武藝的張無忌,不是為大宋皇朝殞命的喬峰【註解:喬峰在未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前,是率領丐幫眾人抵抗契丹的泰山北鬥,後來知道自己是契丹人後,為了保護大宋自盡於雁門關前。】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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